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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悅來自感恩
作者:衍頤
發布時間:2017/1/5

記得在《佛陀的啓示》一書裡講到慈悲與智慧時這樣說:「不要做個鐵腸的冷漢,也不要當個好心的傻瓜。」要做到這樣,可並不簡單,因為這是個理智與感情如何正確地展現出智慧與慈悲的問題。作為聖者,自是悲智俱足、悲智雙運;但一般人的習性,不是重於感性就是偏於理性,感性的往往感情豐富不夠冷靜;理性的則慣於思辨不夠主動熱情。如果能在兩方面平衡發展,自是很不錯了。

記得小時候,我原是個黛玉式的多愁善感、抑鬱易哭的人;但是經過歲月的磨練,自覺已變得堅強、理性了。「理性」本是不錯,不會那麼情緒化,可是隨之而來覺得自己逐步變得越來越冷、越硬,周遭的人和事好像都與我關係不大,處之淡然;生活中也沒有什麼是會讓我感到興高彩烈的,頂多偶然有點隨興而喜的感覺而已。有位朋友曾說,她的一次笑聲已相當我幾年的總和。可見,在我的生命裡,來自心靈深處真正的喜悅是匱乏的,關愛別人的激情也欠奉。

接觸佛教後,在理論上知道「菩提為上首」,也認同發慈悲心、菩提願的重要,很希望把自己的心調整得開濶、柔軟,對別人多些關切、包容;可是,悲心大願就是難以發出,菩薩道也倍覺難行。其遺害處不僅是人家覺得你冷漠離群,而且因為心靈的拘謹侷促,很少感到開心快樂的時刻,尤甚是身心的不柔軟也阻礙了打坐禪修時進入狀態,以致難獲禪悅輕安。

為什麼學佛多年,仍是慈悲心薄弱、菩提願難發呢?對此,我也想找出根源,給予對治。我曾想:是否過去艱辛的生活把愛心磨損光了?是否因為缺乏家庭的溫馨,心變得冰冷了?……最後我甚至歸結到我也許是「小乘」根性,喜歡離羣獨修吧。然而這些理由對我毫無裨益,徒然只是多個藉口罷了。

最近有機會看了阿姜蘇美多的幾本書,覺得非常好。其中一本叫《感恩父母》,書名「普通」,只有薄薄的幾十頁,開始對它並不在意,只認為很方便帶在飛機上看看而已。想不到看了竟然受益匪淺,它一針見血地指出我的問題所在,讓我如嚐甘露,忍不住要執筆介紹,與大家分享。

翻開第一頁,就看到讓我震撼的一句話:「沒有感恩的生命,是失卻了歡喜的生命!」十來個字,鏗鏘有聲,直扣心坎。其實,「要懂得感恩」,「要祝願每一個人快樂」……,這些話,師父經常都有教導我們,聽到耳熟能詳了。但是卻沒有想到,它是如此重要,竟然是生命喜悅的基礎。因此以前對「感恩」心的培養,鮮有在生活上去落實踐行、在內心深處去醞發,徒落說食不飽。

蘇美多禪師以自身為例,說明我們為什麼會缺乏感恩心,應如何去長養它。禪師說他生長在幸運的國度(美國),出身中產階級,以前有種好像「生命中所得到的都是我該得的」想法,因此認為父母供給養育他是理所當然,「這都是我應得的,接受這些並沒有錯」,這些觀念延伸到對阿姜查的教導,也認為「本來就是師父的責任」;雖然覺得「他教育很好而感謝他,但這並非一種深切的感恩」。及後,在靜思中更覺知到隱藏於深處的自大——覺得自己對道場是有價值的。這樣,誠如他說的:「我們有著幸運的生命,蒙受恩典和利益,……但我們竟可以那麼地視為理所當然;不但如此,我們還抱怨:生活不能如我們想像地那麼好,那麼充滿恩典,或者認為別人總是比我們還好。」

禪師這些話,如一面鏡子,反映了我的內心世界。看看自己,內心深處也的確認為「現在所得到的都是我該得的」,我覺得我現在的生活和所擁有的,都是合理合法的,並沒有「超額」貪圖富貴;我也盡量少去打擾麻煩別人,盡量少領人情,即或不得已求人幫忙,也表示了感謝。既然一切是「理所當然」、「無拖無欠」,「感恩」何來呢?正是帶著這塊「理所當然」的墨鏡,我們看不到周圍有多少人在愛護照顧我們、有多少人在支持成就我們、我們蒙受了多少利益和恩惠而不自知。

始於「不懂感恩」,繼之而發展為對內「自我見愛」,對外諸多挑剔,對人對事總帶著比較、判別、要求的心態去看待,動輒抱怨批評。蘇美多禪師在這裡講了他自己的兩個故事:

其一是當年他在泰國當沙彌時,第一次碰到一位會講英語、嚴謹守戒、像模範僧人般的泰僧,使他耳目一新。這位僧人鼓勵並帶他一起去巴蓬寺依止阿姜查。但在路途上他就覺得這位泰僧總是小題大作,數落其他出家人不對,表現得非常傲慢自大。該僧人到了巴蓬寺的次年就還俗了,之後酗酒中毒,墮落變成流浪漢,蘇美多因而對他感到失望、厭惡和反感,想去數落、批評他。當蘇美多跟師父阿姜查談到這件事時,阿姜查教導他說:「你必須時時對他心存感恩,因為他帶你來到這裡。無論他現在的行為多麼不好,不論他變得多麼墮落,你都必須時時看待他就像一位具足智慧的老師一樣,並且表達你的感激。……在他生命中,你可能是他一生中的驕傲,去尋找他,表達感恩,以好的方式喚起他這個記憶,最終也許他會改變。」這樣的慈悲教導,讓他深刻難忘,一生受用。

另一個故事蘇美多說他早年很難讀到佛教的書,碰上了一位佛學學者亞倫.瓦茲的書便愛不釋手,一讀再讀,深受感動。但皈信佛教後,知道這位不認識的「老師」變得墮落了,因而當他參加這位學者的講席時,心裡一直處於批判對方的心態當中,覺得他不夠好。

以上的例子,說明我們常因為某個人無法達到我們的期望而感到憤憤不平和失望。阿姜查說:「這是浪費時間而且有害的,只有基於悲憫的心,才是真正最圓滿的。」阿姜查慈悲的言行,催化了蘇美多的感恩心。當他再回顧這些人、這些學者或老師們,他無限感恩地寫道:「他們在我需要時,擔任了鼓勵我、幫助我的角色。他們到底做了什麼或者是否達到我的期望標準,這就不是重點了。重點是心存『慈悲』和『感恩』——這和所謂批判、想報復,或者老是想著人們所做不好的事情的這些心態是完全不同的;這是去選擇和記得他們已然所做的所有美好的事的一種能力。」

這一段話說得多好!反省一下我們自己,在生命的旅途中,曾和多少人作伴同行,彼此也曾信賴過、期盼過,乃至熱愛過、崇拜過,但主客觀因緣的變化,一旦對方不能達到自己設定的標準,那麼,失望、怨懟、批判……什麼都來了。這種情況真是比比皆是。我記得一位曾來過玉佛寺、顯得很威嚴的禪師,後來結婚了,聽說令到我們這裡一位移居到東岸後一直跟隨他修禪的同修非常失望,難以釋懷。另外,近月看到一位頗有點名氣的誠摯求道者寫的一篇文。該作者批判追隨了十七年的老師及那套法門後,去依止、供養泰國的一位禪師,幾年後發現這位也並不是他所想像的「聲聞聖僧」,現在宣告轉為支持美國的另一道場。看到這些例子,讓我感觸很多,我們對人對事,何嘗不是總用自己的標準去預設立場,然後去要求、衡量,跟著就是失望、怨懟、批判……?!在這背後,不是始終深深埋伏著我見我愛嗎?其實,佛經裡早就提醒我們要「依法不依人」,在《雜阿含經》裡也有記載,佛陀教導前來皈依的外道,叫他仍然要供養以前的老師。這就是說,在不同的時空變化中,對「法」,適合自己的儘管可以選擇去學;對人,則只要教導、幫助過自己的,都值得感恩。否則,我們若總是以自我狹隘的見愛為出發點,那麼,究竟還有多少時間可以讓我們這樣地不斷去追逐、放棄?還要經受多少次的期盼、失望?還是讓我們記著蘇美多禪師說的話吧:只要在我們需要時曾鼓勵、幫助過我們的,他們做了什麼或不能達到期望的標準這不重要,重點是心存「慈悲」和「感恩」!

當心中充滿感恩時,首先受惠的是自己,因為心裡不再被怨恨和執着纏繞。「如果生命就只是對我們所遭遇到的不公平不停歇地抱怨和呻吟;如果我不記起任何加諸我們身上的好事,而盡記得一些壞事的話,那可真是抑鬱、晦暗到極了——這樣就無法憶念任何曾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好事,無法去想像如何重拾快樂。」因此,蘇美多襌師要我們善巧、有智慧地去培養、調整我們的心。想想我們的父母親人、師長、朋友……不論是誰,為我們所做的美好事情;不僅偶爾地記起,而是要特意地去思惟它、長養它,特意地將這些憶念帶入我們的意識當中。當我們對所獲得的機會和一切美好事物讚賞和表達感激,這種思惟方式會打開我們的心懷,為我們生命增加一份喜悅。

 

後記:

    在寫此文時,剛巧參加了捷克裔的淨空襌師帶領的一天襌修,他教的是慈悲觀。禪師說:自己的心不柔軟,沒有喜悅,怎麼會給人喜悅呢?這也佐證了我為什麼難發慈悲心。跟著在周日法會上又聽到法師在講「心如工畫師」時,叮囑大家心裡要多畫些美好、令人快樂的畫……。這些教導,更讓我確認:喜悅與否,端看我們對生命的態度和我們的心態是如何而定。心裡感恩,才會喜悅;自我生命感到喜悅,才有喜悅和祝福給別人,而慈悲喜捨四無量心,也從中得到圓熟。在此因緣推動下,我決定在生活中踐行,心中多去讚嘆,多畫美好的圖像:早上醒來,環視房間,我感謝政府給予我們老人這樣好的福利,有多少國家能做到?這決不是理所當然的;坐禪前禮佛,感恩佛陀給我們這樣好的教導;坐下時圍膝蓋,感恩承師姊送給我親手織的暖和毛綫小毯;坐下後先作慈悲觀:「願我快樂沒有痛苦,……願眾生快樂沒有痛苦……」,漸漸,心悠然柔軟,臉自呈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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