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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年緬甸禪修之行
作者:小娟
發布時間:2013/3/26

二○一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難得今天下午不用上班,相約了侄兒在家中溫習功課,如以往一樣,在整個溫書過程中,我的貪、瞋、癡都表露無遺,爭持了不久,大家都倦了,趁着他睡覺的時候,一口氣看了劉老師電郵給我們三篇關於緬甸禪修的文章,當讀到謝理師兄的《緬甸宣隆內觀禪修記》時,他提醒我一件事,那就是應該將緬甸禪修期間所看到、聽到和感受到的寫出來,否則,往後可能會忘記得一乾二淨,很多寶貴往事就是這樣靜悄悄地從生命中流走,於是,便打開將要收藏好的二○一二年記事簿,尋找我在緬甸的故事。


二○一三年一月一日,過去三年,因每個星期天都要上佛學班,已很久沒有和媽媽一起去旅行了,適逢今天不用上班,一家人便往大埔林村許願樹走走,祝願大家身體健康,世界和平,從心所欲。


 

往緬甸禪修的因緣

二○一○年八月四日,是我第一次坐宣隆禪,至今已有二年多了,一向以來,我的禪修功夫進步不大,總覺得一星期只打坐一次,對自己沒太大期望。老師、同學經常提到 Dr. Myo Thaw 和 Dr. Thynn Thynn,他們是維那耶大師的緬甸弟子,我只知道自從一九八七年,宣隆禪修法初傳來香港時,他們便積極於宣傳與訓練此禪修法,二人已返回故鄉多年了。每年也聽聞眾師兄、師姐們往緬甸密集訓練,探望大師傅及二師傅,當時我並未留意緬甸禪修的資訊,反正自己功夫還未够紥實。踏入第二年,開始發覺自己的禪修質素越來越退步,於是再次拿起書本《宣隆內觀禪修法》由頭至尾再讀一遍,大師傅、二師傅及 Dr. Myo Thaw的名字再次打入我腦海中。去年十分慶幸,我轉了新的工作,可以參加星期三晚在尖沙咀的禪修班,但始終未曾嘗試在家中打坐。


二○一二年的六月份,終於鼓起勇氣參加了弘法精舍四天的禪修營(六月二十二至二十五日),對於這條懶惰蟲來說,連續四天的訓練毫不簡單。第一次見到二師傅,覺得他很嚴格,要求頗高,但有他在場,特別集中、醒神。四天密集完畢,學會了如何呼吸、觀察痛點的變化,初步了解覺察(awareness) 及專注(mindfulness)的分別,這次經驗增强我將來参加密集營的信心。但是,懶惰蟲就是一條懶惰蟲,老師見到我,我便有禪修,否則便懈怠,始終沒有在家中練習。得悉十一月有禪修團往緬甸,決定請假前往,同學們再次談及 Dr. Myo Thaw及他以往在香港伊利沙伯醫院的工作,心中躊躇 Dr. Myo Thaw會否是十多年前照顧我已去世父親的「多醫生」呢?我從未見過大師傅,但不知為何,我突然渴望能與他老人家相見,怎料在臨出發前從劉老師口中知道大師傅已在十月六日往生,心中有說不出的難過和失望,後悔自己去年為何沒有信心,為何不鼓起勇氣去緬甸走一趟?要珍惜每分每秒做應做的事,說要說的話,明天已太遲,身邊的人、事、物是不會等待我們的。

Dr. Myo Thaw 究竟是誰?

二○一二年十一月十六日(星期五)當日下午,禪修團隊到達緬甸仰光機場,出乎意料之外,我第一個見到的就是 Dr. Myo Thaw,真的是「多醫生」,是我十多年前認識的、和我同一所醫院共事的、照顧我父親將近十年的「多醫生」,沒有見面已有十多年,我們互相都記得、認得對方,甚至我的名字,一說他便記起,心中難免觸動起來,原來十多年前的 Dr. Thaw 已是宣隆禪修法的表表者,現在我和他同樣坐宣隆禪呢。到達宣隆寺,第一個遇見的是二師傅,他居然認得我,可知大師的心是如何的清明,或許是我的愚蠢問題令他對我有些印象吧!當晚,儘管各人都疲累不已,但大家沒有懶惰,共同參與當天最後一節的打坐。

過午不食

不用數天,我已適應寺院中的生活作息,每天早睡、早起,因為用餐後很快便要禪修,所以早、午餐只吃過半飽,每天我會留下一隻香蕉和一隻雞蛋於下午五時前享用,所以我也是「過五不食」,哈!哈!哈!早餐後,我會到保存大師傅遺體的金塔向他老人家頂禮,塔前安放着他的巨大照片,每次我都會凝視大師傅的眼睛一段時間,希望他可以在禪修上對我加持。下午兩節的打坐時間相隔比較長,我會留在房中看看書,或出外欣賞太陽的餘暉,看着那金光輕輕地打在宿舍的外牆上,接受完陽光洗禮的衣服特別香。眾生有不少煩惱、纏縛,唯識家有云根本煩惱六,隨煩惱有二十,其中有五種煩惱稱為五蓋 — 貪、瞋、惛沈、掉悔、疑;名為「蓋」是因為它們會障礙止觀修行。自知五蓋深重,所以每次打坐前會花半句鐘來行禪以收攝自心,沒有俗務纏身,心自然慢慢地沉澱下來。

緬甸的大師兄 (Big brother)

因我是第一次來緬甸,也是團隊中禪修經驗較淺的一個,所以師姐們對我特別關照。Bernie和 Elizabeth師姐不厭其煩地向我解釋每一件事。我最敬慕的Annie師姐,她每次坐禪的時間都比我們長,是很長很長啊!腰總是那麽挺直,她往往有意無意間提示我禪修應注意的地方。Florence 師姐介紹大師兄給我認識,大師兄也答允對我多加留意。他不是說笑的啊!一天早上,行禪完畢後,大師兄問我關於行禪的知識,在此與大家分享。行禪要專注於腳底與地面的接觸,接觸點人人不同,我是腳後跟先落地,不要分別左、右腳,否則便落入創造概念、觀念的舊習慣之中。快慢各人有異,正如呼吸一樣,要是能覺察(awareness)每次的接觸,及能以專注(mindfulness)守護着這覺察,便是適當的速度。兩手互叠放在身前,如坐禪時的姿勢,不要將手放在身後或身邊,目的是提醒大家正在行禪,不是在散步。如想知多一點點,可參考阿姜查弟子  Ajahn Nanadhammo寫的文章 (1),可惜沒有中文版。


二○一二年十月二十五日(星期日)早上,僧人傳來劉老師的電郵,說家中有急事,原本已平靜、沉澱的心開始泛起波動,感覺心中空空如也,繼而心跳加速,不知如何是好,我沒有即時回覆,不想接受現實?抑或是怕後悔?但最後亦鼓起勇氣,回電給家人,這時看見雙手不停地顫動,好不容易才按到電話號碼…… ,謝天謝地,終於可以鬆一口氣……。


二○一三年一月二日,寫到這裡,回想媽媽已經八十歲了,隨時會離我們而去,於是便立即通知妹妹,吩咐她盡快為媽媽寫平安書(或稱遺囑),希望藉此為媽媽除去心中顧慮,而我亦打算今年夏天和媽媽一同往歐洲旅行啊!


二○一二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星期一),早上的一節打坐是我最痛的一次,坐下不久,右腿已開始疼痛,那種痛苦是難以用筆墨形容 — 好像一枝針不停地竄動於關節與肌肉之間,又似電鑽正鑽進骨髓中,又像有一個個小炸彈在肌肉內爆炸,痛點像閃電般在肌肉穿梭,肌肉似在撕裂 …… 。我必須加倍用力呼吸,否則專注會被拉向痛點上,自知腰部已向前傾斜,面部肌肉已扭曲,面上流下來的是汗水?抑或是淚水?我已分不清楚了,這時的心裡正處於堅持或是放棄的交戰中,突然有聲音從頭頂而來:「Be patient, be patient.」(忍耐、忍耐)。是大師兄啊!不是說笑的,他正看着我,我要重新振作,及使用我的武器——阿姜查精神——來克服痛楚。尊者阿姜查是生於一九一八年,泰國的一名頭陀僧,他行腳於森林、山洞、墓地,每當遇見猛獸,或感到恐懼時,他都會跟自己說:「如果過去曾對野狗作了惡業,那便來咬死我吧!當作是還債。」「如果死期到了,不管到哪裡都一樣會死掉,就死在這裏吧!」(2) 阿姜查精神就是常作死想。心想痛死便痛死吧!將整個身心豁出去,以往種下的因,便由自己承擔後果吧!過程非常艱辛,但終於能熬過去。第二天早上,在禪殿外的走廊,大師兄跟我說:「要能在禪修中忍耐疼痛而專注它,您或您家中的煩惱是可以解決的。」這便是大師傅說的「果中滅因」,信不信由您,這種想法是有一定效用,尤其是對初學者來說。

三不善根

聽師姐們說,今次二師傅的開示比從前多,每次都超過一小時,總是誨人不倦。他常針對眾生的貪、瞋、癡而說法。貪、瞋、癡為一切煩惱之根本,故稱三不善根,粗重的貪、瞋、癡是顯然易見,故而較容易被察覺。相反,眾生常處於深細的貪婪、瞋恚、愚癡的狀態中而不能自知,整天思前想後,惛沈、掉舉、失念、散亂諸等煩惱充斥着腦袋,試問有幾許能覺察於當下,能念念在兹呢。回想過去,追思未來,當中有苦有樂,苦時討厭故生瞋,樂時歡喜而起貪,不苦不樂為愚癡。心想二師傅所描述的正是自己啊。


在緬甸禪修期間,曾有兩次經驗,在大痛之後,突然感覺痛楚完全消失,嘗試集中精神期望找回那個痛點,但找不到,於是便使勁地再試一次,疼痛真的消失了,從未有過如此輕鬆、可愛、自在的感覺,突然間我告訴自己:「貪念來了,不要黏着樂受啊!」於是重新將心拉回觀察對象上,不久後,疼痛又再出現了…… 。一天清晨,禪修前聽到一個消息,起初好像不以為意,誰料打坐開始不久,憎恨感覺突然從心內跳出來,情緒越來越波動,以致不能專注在接觸點上,我呼吸得比以往更快、更強,期望將心拉回於當下。以往不時有小動物往我身上爬,都能忍受而不動,但今次在瞋心主導之下,右手不由自主地向外撥了數次,經過一番掙扎,才把憤怒壓伏下來。但不久,知道它又跑回來,這時心中更加害怕、恐懼、徬徨,不知所措,這是一場難打的仗,唯一可做的是再次以强而有力的呼吸,努力把心拉回來,再以堅强的專注力把心保持在呼吸的接觸點上,終於心又平靜下來,汗水如溪水般不斷從面上、背後往下流,這時渾身已濕透了,隨即聽到鐘聲,已過了一半的禪修時間。不要小看瞋心的破壞力啊!它是可燒掉整個功德林。


貪、瞋、癡如百年樹根一樣盤踞、纏繞着整個人生,包括在日常生活上或坐禪過程中。如何拔除這三不善根呢?在《雜阿含‧六三八經》中,描述舍利弗死了,佛陀對阿難說:「……如來不久亦當過去。是故,阿難,當作自洲而自依,當作法洲而法依,當作不異洲、不異依。」修行解脫,煩惱的消除,主要是靠自己,應當將四念處作為邁向解脫道中最值得自己依靠的小島。四念處,是清清楚楚地覺知當下的念頭——身體、感受、心意、諸法的變化,宣隆禪修法沒有艱深、繁瑣的理論,講的多是實戰的經驗,修習四念處有很多方法,「接觸 — 覺察 — 專注」便是其中之一。

臨別的忠告

十一月二十七日至二十九日(星期二至四)正是當地人的燃燈節,聽說像中國人的中秋節,這是僧俗一同慶祝的日子,地點是在寺內金塔前的空地,面對着大師傅的巨形照片,我感覺到大師傅正在看着我們,共同參與這次活動。以往每逢探訪落後或貧窮國家,習慣帶同一些文具以便贈送給當地兒童,今次也不例外,看見他們高興的樣子,滿足的表情,心中的喜悅禁不住湧上心頭,我希望小朋友們人人有書讀,努力學習。最後的一晚,天空特別清澈,月亮格外明亮,慶祝結束後,有機會向 Dr. Myo Thaw 請教禪修問題,大家便坐在地上開懷暢談,我是第一次到緬甸和經驗最淺的一個,因此他每次發問都是集中於我,他問了我不少問題,例如:為何學宣隆禪?止和觀的分別?又要看我的呼吸技巧,「示範」完畢後,很高興看見他豎起大拇指。當問到每星期禪修的次數時,只好低着慚愧地說:「一至兩天。」他搖搖頭:「不論時間長或短,要每天修習才有進步,一星期最少有一次共修。」我望着他啞口無言,不知如何是好,原因是自己懶惰嗎!不想空口說白話啊!時間飛逝,我們被工作人員趕離場了,遠遠看着 Dr. Myo Thaw正要離開時,決定走向他說:「我會努力。」他點點頭,然後乘車而去。

後話

別人或許會說,密集訓練最難過的是首三、四天,習慣了之後,劇烈的痛苦感覺便會減少;或說前半部的呼吸最重要,好與壞將影響後半部的表現;又如感覺太強烈時,可緊握拳頭,挺直腰部,雙手用力緊貼身軀兩邊,閉着氣同時專注於痛點等等,老實說,以上所說的對於我都不奏效。禪修的終極目的就是要消除「我」的錯誤觀念,這個「我」的觀念是多生多世積集而成,眾生錯將「我」和「我所」當成是理所當然,每一次打坐都是實戰,是和自己的習氣對抗,對理所當然的事說不,可想而知,這是一場難打的長久戰,過程會是反反覆覆,時好時壞,試問我能從兩星期禪修訓練中可以得到甚麼呢?只管打坐,不要作任何期望;之前表現不滿意,隨時隨地重頭再來;當痛苦生起時,不要以瞋心對付疼痛,只要能持續地知道、覺察、專注於苦受,直到它耗盡為止。如是者,便能果中滅因,不斷地這樣做,直至完全熟練,最後便能在因中滅因,以至於苦不再生起成為果 (3)。大師傅是告誡鸚鵡仔們:只問耕耘,不問收穫,因緣具足時,結果自然成。在緬甸的二個星期,我覺得好溫暖,自己好幸福。告訴大家,我在家中打坐已有兩次了,大家不要見笑,惰性難改嗎!總算是開始吧!

參考書籍


(1) Ajahn Nanadhammo, “Walking meditation,” in Seeing the Way: An Anthology of Transcribed Talks and Essays by Monks and Nuns of the Theravada Forest Sangha Tradition, Vol (2) (London: Aruna Publication, 2011)

(2) 阿姜查弟子們著、捷平譯:《蓮花中的珍寶──阿姜查.須跋多傳》(節譯本,簡體字版)(版權:2009 泰國國際叢林(Wat Pah Nanachat))http://www.suyuan.org/fbyd/test/201208/1839.html

(3) 緬甸.維那耶大師等著、香港宣隆禪修組譯:《宣隆內觀禪修法》(香港:香港宣隆禪修組,2001)。http://www.sunlun.com/smmc.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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