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節時分,復得半日之閒,憶起唐朝詩人李涉曾有詩云:「終日昏昏醉夢間,忽聞春盡強登山,因過竹院逢僧話,又得浮生半日閒。」於是與友人共仿李涉之行,同登本地高山,往訪百年古寺。
古寺雖歷百載,惟剛進行擴建修葺,更逢住持昇座未久,到處張燈結綵,往來遊人處處,參拜大佛,頂禮如來,一片朝氣景象。
不過,每次來寺,禮佛之餘,定必探訪多年朋友,它其實乃是一塊石碑,豎立於大雄寶殿前廣場左側,已有好幾十年之時光,石上刻上「信解行證」四個大字,字體古拙,頗有泰山經石峪金剛經刻字之古意。記憶中於上世紀七十年代初訪時,已見石碑在此。多年往返參禮,與碑石彷彿已成好友,每次登山來寺,定必觀賞一番。碑上文字經過重漆,金光閃閃,上建牌樓,為其擋雨,矗立於此,默默平視訪寺遊人。
一眾往禮大佛過後,來到殿前石旁椅子坐下歇息,友人們靜觀遊人百態,余則藉此機會,沉思碑上「信解行證」之種種意義。
「信解行證」是佛教之學習次第,惟不見於古代佛典,傳說乃唐朝華嚴宗祖師清涼國師為《華嚴經》作註時所提出之綱領,後來成為大乘佛教菩薩踐行過程之說明,復因此四字清晰易記,將學佛之道簡潔概括。雖然說是大乘佛教菩薩行之修學次第,但訴諸原始佛教,它何嘗不是代表著原始佛教解脫道四個必要階段!於是試順此角度來演繹其中之意義可也。
首先說「信」,大乘佛教十分重視信,並以信為進入佛法大海的工具。在《大智度論》釋序品有云:「佛法大海,信為能入,智為能度,如是義者即是信。若人心中有信清淨,是人能入佛法,若無信是人不能入佛法。」佛敎雖然是重智的宗教,但對佛的信仰及信心,卻是初學必經的階段,尤其是對三寶的清淨堅固信念,是證入解脫的必要條件。佛陀在《雜阿含659經》中說:「若聖弟子於如來發菩提心,所得淨信心,是名信根。」
我們對佛陀之教示深具信心,繼而依之來發菩提心,這可說是建立起信根。此外,《雜阿含658經》中,佛陀說:「聖弟子於如來所起信心,根本堅固,諸天、魔、梵、沙門、婆羅門及諸世間法所不能壞,是名信根。」而信根的成就,是世間一切天魔外道所不能破壞的,並由此而建立起四種堅固的清淨信念,稱之為「四不壞淨」,或稱四不壞信,這即是「佛不壞淨、法不壞淨、僧不壞淨、聖戒成就。」清淨堅固的信念建立後,便不會被惡戒及不信等煩惱所破壞。由此前往,便可得入聖者之流。
當然現時不少佛教徒對三寶都是充滿信心的,並認為常拜佛菩薩,可以滿足自己於世間的欲求。於是常常前往佛寺拜佛,祈求得到祐護。我們覺得,佛寺固然是應該常往參拜的,法師是應該多親近的,但這並非追求佛菩薩的保祐,而是見賢思齊,從聽聞法師們的開示,並思維佛菩薩的殊勝功德,以加強自己對三寶的清淨信念,便於從聞所成慧中建立正智,以使穩步前往,解脫煩惱而已。因此我們所追求的,乃是正信、智信,而非迷信、誤信呢。
其次談到「解」,我們對於佛教經典所開示的法理,確要清楚正解,不能盲目順從。唐朝武則天曾經寫有開經偈頌,傳誦千古:「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義。」對於佛典妙理,我們是要經多番思維,以使確實正解其中微妙道理。由多聞熏習,如理思維,於是心開意解,成就思所成慧,破除種種知見之困惑,不再被世間道理所迷惑。
跟著便是「行」,行者在消除種種見惑,建立正見之後,便必須要付諸實行,從行為上消除多生以來的習氣。國父孫中山曾論說:「知難行易」,頗有其道理,因思維上若清楚理解佛陀所教示之理後,行為上必然會予以配合。若說行為上不如理想的話,那必然是未有充份清晰知解這個道理了。例如明悟佛說緣起之理後,乃知道每一際遇必有前因,行為必有後果,對因果道理不再疑惑。這樣,行為上便會再思而行,逐漸改除習氣,從勤修八正道法,踏上修道之途,使貪瞋癡逐漸消減,建立清淨梵行之道,以期證入徹底解脫之境。
最後談到「證」,這更是每一個佛教徒學道之最終鵠的。從實踐佛陀教示而行為上不斷改除自身習氣之餘,定必經歷不同階次之證悟。《雜阿含797經》便提到有所謂沙門四果的解脫內容。從修行八正道法而將自身的煩惱執見逐漸滅除過程上,行者乃從須陀洹果、斯陀含果、阿那含果等逐步前行,最終達至貪瞋癡永斷而證入終極阿羅漢果的究竟解脫果位。
「信解行證」及其內容與階位,現試以下表來表示:
次第 內容 階位
信 生起信念,建立清淨正信 四不壞淨
解 明解佛義,破除疑惑見惑 須陀洹果
行 實踐履行,漸除多生修惑 斯陀含果—阿那含果
證 滅除煩惱,證入究竟解脫 阿羅漢果
由此可見,「信解行證」確是所有佛徒所實踐修習必經之步驟,因此,佛寺把這碑石置放此廣場之上,提醒往來遊客,的確別具深意。期望我等佛子,莫辜負前賢法師們一番心意。
雖值早春,然天清氣朗,陽光燦爛,微風和煦,思慮之餘,不禁睏頓,遂倚石而眠。一覺醒來,友輩四散,各適其適。遙望紅日西斜,疾似下坡車,乃呼朋喚友,收拾行囊,與碑告別,覓路而歸。